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抽丝剥茧的走心文字 ---赏读余数作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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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余数是行伍出身,从最初崇尚汪国真、席慕容的诗,到后来接触了黄翔、食指、北岛、海子、朵渔等诗人的作品,诗歌的舟车沿着生命哲学、人性色彩和人类精神的线路,一路蜿蜒,苦苦追寻。余数的作品在词语上不讲究修葺,且多于随意中凸显个性,甚至缺乏含蓄、优容的格调,但我惊喜地看到余数语言体系已经剥离了早期的愤怒、呐喊和从文字到文字的空洞表达,而是运用了隐喻、象征等技巧,质朴平实、理性温和却又气势恢宏。这是一位诗人境界修为的提升标志,更是一位诗人应有的内在觉醒。
《爷爷》这首诗举重若轻的几行文字,道出了一段沉甸甸的历史。诗人不疾不徐,像唠家常一样向我们说起“爷爷”。诗人没有交代“爷爷”的出身、背景、经历,只是在“爷爷”的五尺之躯截取嵌入上、下颌骨牙槽内的牙齿来讲述,时空定格在1976年10月以后的时光里,告诉我们“爷爷就不再开口说话/只有在牙医的面前/他才肯张开嘴”,诗人没有告诉我们“爷爷”为什么不开口说话,但我们已经蓦然惊醒:“爷爷”正是在经历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之后而沉默的。接下来诗人直扣主题:几千度的高温/能考验一切虚假/在骨灰里唯一坚硬的/是你曾经紧咬的牙”。寥寥数笔将一位有着铮铮铁骨、大义凛然的“爷爷”形象跃然纸上。诗人不动声色间为我们塑造了一位“英雄”的爷爷,诗人未高声语,“爷爷”也依然是“不开口说话”,但我们读来,这短短的八行文字间缓慢而有节制的构形中蕴含了电闪雷鸣、狂风暴雨。
《失明的你》也是“走心”的路线,也是在未明确中表达出明确:“一直想给你写封信/告诉你,世界还是老样子”,明确地道出是在给一位失明者写信,内容呢?“从黎明到黄昏,/从日出到日落/一切都是老样子”,这样白描式地诉说像是无聊的唠叨。嗯,这是铺垫,铺垫出什么呢?“从你孩子的身材,/你前妻的脸/一切都是老样子”,诗人又再制造我们读来揪心的信息:孩子身材是老样子?什么样子?长期营养不良而停止生长?前妻的脸是老样子?是绝情、冷漠依然?还是无奈、痛楚依然?抑或是灿烂的笑脸和哭丧着的脸依然?这些,诗人都没有交代,但时空上的悲悯、暗讽我们感受强烈。而后诗人笔锋大转,“每天早上祖国右击粘贴/人民左击复制,一切都是老样子”,使用出“祖国”和“人民”这样的大词,就理解为网络时代的一种状态吧。结尾处的“其实我是羡慕你的/你对所有鲜血都视而不见”,看似是轻描淡写地诉说有血腥的味道,实则是指生命中随处可见的苦难、疾病与死亡这些如鲠在喉的悲壮。
《帽子》《石头》《广场》等作品也是这样的“走心”文字。诗歌的语言表现力是作品的核心生命力,他选择的“走心”路线,“不虚美,不隐恶”,以一种充实和饱满的道德力量形成了他作品中有着一种磅礴力度。
余数的笔下关乎天下,关乎时代、世运、民生,他有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悲悯情怀。他善于发现痛源和原罪,好像他永远是皱着眉头紧握双拳紧咬牙关,不是对抗外敌,而是倒戈内心,捧心掬泪处,浩荡之气滚滚而来。好像他就是一个代言人,忠实地去记录并传播,给读者带来另一种具有内蕴、圆融的雅致, 率意的表达读来更觉质朴、亲切、自然 。甚至我们勿略了他语言的粗糙和直白,只感受着一种苍凉的温暖。
我很欣慰,像余数这样不断涌出的诗人正为诗歌担当着。我要对余数说:抽丝剥茧是路,见善见美才是目的地。作为诗人,你的纯粹、担当足够了,但在细腻、内敛上尚有不足。距离是美的来源,也涵盖对苦难生活的审美,我们可以愤怒、悲壮、呐喊,但要升华出清苦和艰涩之后的诗意。
“站在东西方文化桥梁的两位巨人”之一的黎巴嫩诗人卡里·纪伯伦认为诗人职责是唱出“母亲心里的歌”。他的作品多以“爱“和“美”为主题,他说:“憎恨是一件死东西,你们有谁愿意做一座坟墓”,他还说:“假如你必须直率地说的话,就直率得漂亮一些;要不就沉默下来,因为我们邻近有一个人快死了”。
最后,还是以纪伯伦的话结束此文,和诗人余数共勉:“一个人有两个我,一个在黑暗里醒着,一个在光明中睡着;我是一个旅行者,也是一个航海者,我每天在我的灵魂中发现一个新的王国”。

罗广才于天津一番街寓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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